※ 半架空設定(部分沿用原作設定請注意)

 

 

第一章

 

──……。

籃球落至地面滾動的聲音由遠至近傳入耳中,在偌大的球場上顯得特別清晰。

畫面突然從本來遠遠注視著球場的狀態下定格,轉而快速的被拉近距離。
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高尾發現自己正佇立在球場上,只是放眼望去,不論是觀眾席或是球場上都是空無一人。

下意識的吐了口氣,身體感覺非常的輕盈,不像往常沉甸甸的令人不適。抓起從角落滾至腳邊的籃球,高尾蹲低身體,握緊手中的球,模仿曾經在NBA或是錄影帶看過的投籃姿勢,對準籃框將球從手中拋出。

記憶中只能從比賽前場聽見,球鞋快速移動摩擦地板的聲音在耳邊迴盪、盡情在籃球場上奔跑,因為過度呼吸而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。自己「正在」打著籃球啊!這是多麼的令人感到興奮的一件事情。

高尾不清楚自己在球場上來回奔跑多久,或是投進了幾顆球,途中他連一滴汗水都未流下,雖然感到奇怪卻沒有多想。

享受現在吧,高尾和成。他這麼告訴自己。

 

觀眾席至球場周圍的景象倏地消失,高尾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,視線所及之處能看見的僅剩下半徑內的木質地板和籃框,明亮的球場霎時變得漆黑一片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下,繼續投籃也是不可能的事,突然感到一陣暈眩,像是快要窒息般,宛如連鎖效應,令自己痛苦的癱坐在地板上。

「真討厭啊……就連在夢裡面,也無法讓我盡情的投籃嗎?」與其說是在抱怨,不如說是自己早已認清現實。

灰暗的球場上,殘存著一盞微弱的燈光照亮一處,高尾看著那顆橙色的籃球在視線所及之處越滾越遠,直到它完全消失為止。想要追上那顆籃球,但不管怎麼想讓身體動起來,大腦卻像是無法接收自己頻率過高的訊息一樣,一動也不動的,或著應該說,沒辦法動起來比較貼切。

 

人們,總是冀望或著祈求那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。

所謂的夢想,指的大概就是渴望不已,卻又遙遠且無法實現的事情,才被稱之為夢想吧。

好想要站在籃球場上,將那耀眼的橙色籃球一次又一次傳出,甚至是投籃得分。

 

◆ ◆ ◆ ◆ ◆

 

高尾做了一個夢,在那個地方的他、身體狀況和現實相反,總能夠讓自己盡情的跑跳。但卻無法打從心

底的感到高興,因為那終究是場夢。

不知何時開始,在球場上追逐籃球的夢境,逐漸變得頻繁。

 

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空隙照進病房,微弱的光讓略微陰暗的房內亮了幾分,隨著時間過去,陽光的亮度漸強,照在高尾熟睡的臉上,稍顯刺眼的光干擾著睡夢中的高尾。

 

不悅地皺起眉頭,高尾反射性舉起手擋在眼邊,緩慢的睜開雙眼。在還未完全清醒前,望著與病房內色調一致的白色天花板呆滯了好一會。

「果然是夢啊……」許久未進水的喉嚨發出乾澀沙啞的聲音,高尾緩緩挪動自己的身體,將枕頭堆疊在一起好讓自己能夠坐起身來。

 

太陽高掛在蔚藍澄澈的天空上,閃耀得令人無法直視。窗外的樹梢上站立幾隻顏色鮮豔的小鳥,像是在交談般的不斷發出鳥鳴。不時還可以聽見窗外人群走動、談天的聲音,以及小孩們喧鬧嘈雜的嬉戲聲。

 

「噗哧……我這是什麼老人生態啊?原來已經九點了。」時鐘上的時針指著數字九,高尾自嘲著自己猶如長輩般的生理時鐘。

 

窗外的微風徐徐吹過臉龐,額邊的瀏海隨著風吹晃動。九點的太陽筆直的照射在床鋪上,過了一陣子還可以透過手感受到棉被被陽光曬得暖烘烘。小心翼翼的將右腳從床鋪上挪下,待在病床上的時間久到身體都有種快要生鏽的錯覺。

穿起在病床邊的室內拖鞋,高尾凝視窗外的景象,隨著時間流逝,來到醫院求診、探病的人潮也明顯增加了不少。畢竟他待在醫院的時間閒得令人發慌,而他所住的病房又距離大門非常接近,因此有時候高尾喜歡觀察窗外人的一舉一動。

 

注視著窗外過分晴朗的天氣,高尾單手撐著下巴納悶的嘆了口氣。「今天是個非常適合出遊的日子呢……」

外面天氣很好,是個適合打球的好天氣。這讓高尾想起有次偶然看見奇蹟世代比賽的日子,也是像今天一樣,太陽高掛的好天氣。

 

雖然是距離至今十年前的記憶,部分已經有些模糊想不起來了,但是高尾還記得當時坐在觀眾席上的震撼感。在那年的夏季,高尾和成頭一次見識到,除了美國以外,原來日本也有這麼強的傢伙存在。

熱血沸騰──大概指的就是這種感覺吧?雖然大致上的記憶已經變得十分模糊。

在那場比賽當中,得分幾乎都是六號,但是令自己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七號球員。他總是站在距離三分線最遠的地方,然而在每一次的射籃之後,都會一點一滴拉長射程距離,卻輕鬆的像是毫不費力似地直接射籃。籃球彷彿就像是有條細線被他給控制住一樣,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。

 

吹夠風、曬夠太陽之後,高尾伸了一個懶腰,一面打著呵欠走回床畔邊。「現在想想,那時候真是有夠慘的啊。」

 

看完那場比賽後,也許是太過激動的關係,當天晚上發了高燒,父母也因此禁止了自己隨意出門……

從那場比賽過後,高尾幾乎沒辦法到現場觀賽。

現在想想,那些已經是很久以前所發生的事情,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也很難讓人想起。

那個時候一直很後悔,應該拜託父親帶自己去看球賽才是。他們總是以『身體太虛弱』為理由,禁止自己隨意出門,其實是充滿愧疚的。所以就算是父親也不忍心拒絕自己的請求吧?

 

◆ ◆ ◆ ◆ ◆

 

靜靜坐在床上,高尾正在閱讀最新一期的籃球雜誌,這是除了看電視、往外跑以外,他最常做的事情。

喀的一聲,門被打開來,巡房的護士走進病房內,放下當日部份的藥,例行的測量血壓、體溫等,確認自己在正常標準內,她轉身準備離去。「高尾先生,那就請您好好休息。」

 

高尾心不在焉地想著其他事,剛才從她口中得知,主治醫生的名字是自己不曾聽過的人,不免感到有些

好奇。

住院的次數,已經多到用兩隻手的手指也數不出來,醫院裡的醫生、護士多半都和自己認識,雖然其中也有其他原因就是。每次住院的理由都不一樣,這次住院則是因為感冒的關係,硬是被母親給逼得住院觀察。

雖然嘴上是因為這個理由,但還是為了方便看住自己吧?同時也為了等待她口中的捐贈者出現。

 

高尾和成,二十四歲。如果是過著普通的生活,自己現在也應該有份穩定的工作才是。

可惜自己的身體無法回應這樣的普通生活,只要稍微沾染到一些病菌,身體就會無法承受地連續好幾天躺在床上不能走動;當然想要激烈地運動也是不可能的,儘管他曾好幾次對錄影帶裡的籃球技巧感到躍躍欲試。

自己出生在可以稱得上富裕的家庭裡,因為患有「心臟病」的關係,總是自嘲的說:「醫院就像是自己第二個家一樣」,但是事實上也是如此。

小時候他被父母送往聽說醫學比較發達的美國去治療,那時因為他身體虛弱很少到學校去、自然也沒有什麼朋友的緣故,對於父母出自於關心的決定他當然也沒有任何異議。

但這也是自己現在住在醫院,卻除了父母以外沒有其他人會來探病的原因。

那時他和母親兩人同行去美國接受治療,在周遭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喜歡上了籃球,於是自然也對NBA起了興趣,有時候甚至會偷偷翹掉療程去看球賽,雖然會因此被唸上一頓,但是對籃球的熱情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減少。

 

他熱愛著籃球,喜歡在觀眾席上享受令人窒息的精采比賽,他會想像自己像那些球迷一樣揮舞著手中的旗幟,忘我地大喊著自己支持的人的名字,然後在倒數幾秒的剩餘時間裡,祈求支持的球隊能夠逆轉。

他一邊看著那顆橙色的籃球在球員的手上,像是變魔術一樣互相傳遞,就連沒有實際打過籃球的自己都懂,那是需要非常好的默契才辦得到的事情,一邊想著是不是哪一天自己也能夠遇見「那個人」?

 

夢想往往和現實有所落差,而對於自己來說,現實的落差實在大得令自己感到絕望。因為患有心臟病的關係,身體根本無法承擔籃球這麼激烈並且需要消耗極大體力的運動。

看過自己報告的醫生,只會露出嚴肅的表情說:「憑你現在的身體要打籃球根本是找死。」

或許是因為對方身為一名醫生的關係,眼前的人甚至連一絲絲希望都不願給自己,十分殘酷。

他曾經討厭過醫生、也曾經討厭過自己的身體,為什麼同齡的小孩們都可以蹦蹦跳跳的跑來跑去,而自己卻必須乖乖的躺在床上或是只能靜靜的坐著?現在回頭仔細想想,就算是醫生也會有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吧。

 

「果然是小孩子,所以那時候才會鬧彆扭啊──」高尾倚靠著大腿,一手撐著下巴,喃喃自語。

吃完醫院提供的不是很美味的餐點,將藥塞進嘴裡吞下,這是每天必須做的事情。有時他會盯著那些顏色鮮豔的藥丸發起愣。

「自己的生命就靠這些東西在維持著嗎?」下意識地摸著胸口,確認胸前心臟正在跳動著,才放心地鬆了口氣。

 

陽光從樹梢穿透綠葉灑下,風吹過後樹梢上的葉子互相摩擦發出沙沙聲響。像某種催眠曲般,讓躺在病床上的高尾忍不住湧上睏意。

再次睜開雙眼後,因為睡昏頭的關係,高尾沒辦法迅速辨認現在的時間。伸長手摸上一旁桌櫃上的時鐘,高尾將小巧的時鐘貼近到自己眼前,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十五分左右。

 

「哈──啊──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,高尾將時鐘放回原處。發現在自己熟睡的期間裡,午餐和藥已經送來房裡了,伸出手輕碰裝著午飯的碗外部,餐點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,早就已經冷掉了。

雖然覺得很麻煩,但還是得拿去護理站請他們幫忙加熱,吃冷掉的食物要是又傷害到身體,一定又會被唸上好一段時間。

 

穿上病人專用的室內拖鞋,高尾端著午餐走出病房外。和往常一樣,走廊上只有護士穿梭的身影,一般來說這個時間病人們都在休息,所以也不會有人在走廊外遊蕩。

走到護理站,高尾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,向護理站值班人員說:「不好意思,我要加熱。」

 

在對方開口回應前,臉上的表情則是間接告訴自己「怎麼又是你」。

「高尾先生,最近總是睡到這時間啊。」因為最近才調來這家醫院的關係,新的值班人員並沒有和高尾熟絡到可以特地叫醒熟睡的他的程度。護理站的人員迅速將餐點加熱,兩人便趁這段時間聊上幾句。

接過加熱後的餐點,高尾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好天氣,傻傻地笑著。「嘛……這種暖洋洋的天氣裡實在讓人特別想睡呢。」

悠閒的散步走回病房,高尾特意繞了條較遠的路,多拐了幾個彎才走回房門前,一面用空著的手推開房門。

高尾將摺疊式桌子打開,搬到窗台前替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。雖然房間裡有電視可以看,不至於無聊,但是整天看電視也是會膩的,這種時候他就會選擇觀察窗外人的一舉一動。一直到三十分鐘後,他才終於將午餐給解決。

時間是下午兩點整,這個時間裡是外面嬉戲的孩子增加的時間。

 

「雖然有點在意主治醫生,不過──就先別管啦!」高尾將杯中的最後一口水飲盡,拿起薄外套穿上,換上外出用的鞋子。

興沖沖地打開房門,高尾一邊哼著輕快的曲調,忍不住加快行走的速度,進而轉變成小跑步的狀態。

走廊上行走的護士看見後,也只是露出無奈的表情高聲呼喊:「高尾先生,您不能這樣在走廊上奔跑啊!」

聽見別人呼喚自己聲音的高尾向後方一瞥,但卻沒有停下小跑步的動作。

 

「咦、咦?痛、痛──嗚哇!」

完全沒有注意到整整高了自己一整顆頭的人,高尾筆直的撞上前方,痛得停下腳步、摀鼻哀號著。

高尾連忙準備向來人道歉,當抬起臉的瞬間,才注意到眼前穿著醫生袍的人長非常高大,視線逐漸往下移動時,也注意到了對方掛在胸前的名牌「綠間真太郎」。

對方用著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的表情凝視著自己,這讓高尾緊張了起來,因為自己正準備做的事情是「偷溜」出去玩。

 

透過鏡片綠間半瞇起雙眼,看著矮了自己一截穿著病服的人,明明是個虛弱的病患,卻意外朝氣蓬勃的樣子。

「你啊,就是高尾和成吧?」綠間伸出慣用手輕推鼻樑上的眼鏡,雖然在病歷上有照片,但本人看起來似乎又比照片上看起來年輕不少。

 

「哎?」正當高尾準備轉身拔腿就跑時,卻被對方叫住這麼問,高尾一臉錯愕地注視著對方。

他一面思考著,該乾脆地回答「是的,我就是!」,或者被唸上一頓這樣的問題,眼前的這個人脾氣似乎很差啊……之類的。真是太不走運了吶,今天的運氣真是糟透了。

 

診療室裡安靜的詭異,唯一聽得到的聲音、只有寫字的沙沙聲響。

綠間真太郎認真審視關於高尾和成這個人的病歷表。這個看起來虛弱到不行的傢伙居然和自己同年,起

初綠間看見照片時,還有些訝異。

看樣子這個叫做高尾的人,常常往醫院跑的樣子,病史厚到需要裝訂成冊才能夠好好閱讀的程度。

護士將一大疊的資料抱進診療室之後,綠間從護士口中聽到關於高尾的事情。那名叫做高尾的病人,三不五時就老喜歡往外跑,明明身體很差沒辦法長久在外走動,只要一點小病就會導致嚴重的後果,卻總是喜歡勉強自己。

雖然高尾的行為總是為護士們帶來麻煩,但也不是全然都令人感到困擾。偶爾還能看見他坐在庭院的長椅上和老人聊天,待在樹下和小朋友聚集在一起嬉戲遊玩。雖然這也是他從護士口中聽見的,畢竟綠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際碰上他過。

老實說,自己實在很怕應付這種人。

 

「已經是這時間了嗎……」直到手機鬧鈴的提醒音效響起後,綠間才發現已經到了該巡房的時間。急忙將病歷表收起,套上醫生袍走出診療室。

 

巡房的過程幾乎沒什麼太大的問題,有些較熱情的老一輩病人,老喜歡將探病送的水果和其他東西分給自己,說是為了感謝平日的照顧,雖然總是委婉拒絕他們的好意,但最後還是敵不過熱情的攻勢只好收下。

 

大約巡視了三分之二的病房時,綠間發現自己左手臂中,已經塞滿了各種慰問品。一邊躊躇該不該先回診療室裡放下這些東西,拐了一個轉角後,發現前方有人正在走廊上奔跑,正打算叫住對方,才發現那人完全沒注意快撞上人的情況,綠間反射性地護住身體,而撞上來的人則是吃痛地哀號了一聲。

 

◆ ◆ ◆ ◆ ◆

 

當兩人互相對看對方許久後,陷入了一陣沉默當中。

「剛才沒注意前方,真是不好意思。」高尾見機不可失,呵呵的傻笑,抓緊時機準備趕緊開溜。「那、不好意思了,我就先走一步啦!」如果繼續待在這裡,也不知道和對方聊些什麼,畢竟完全沒有共通的話題。

 

「站住,你現在想要去哪裡?」綠間愣了幾秒,當高尾轉身準備離開時,連忙用空著的右手抓住對方的後領阻止他的離去。

 

「啊咧?呃、我要去外頭……嗯……散散步。」高尾正準備開溜的瞬間,被來自後方的人捉住、甚至提高拎起,以致於腳底根本無法踏在地面上。一面傻笑一面回答後方人的問題,雖然這種藉口連自己都不信了,不過他們是第一次見面,應該不會被發現吧?

 

「你是又想溜出去醫院外吧?」見證高尾在走廊上奔跑的畫面,又瞧現在這副緊張的模樣,綠間完全不相信對方的說詞,完全證實了護士告訴自己話的正確性。

綠間完全沒有要放對方走的意思,對上高尾尷尬傻笑的模樣,有些無力嘆了口氣,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樣的人。

 

「我才沒有要溜出醫院外呢!只是出去散步,順便繞去外面逛逛而已……啦。」用力左右晃動,試圖想用腳踩在地面上,高尾噘起嘴反駁對方的說詞,但越說卻越感到心虛。

 

「先回病房再說。」綠間轉了個方向、往對方病房前進,輕鬆地拎起對方在走廊上行走。

拐了一個轉角,便看到掛有「高尾和成」名牌的病房。

將高尾放下站定後,打開病房門,用眼神示意要他進去,卻換來對方「一定要嗎?」的表情。

 

「快點打開門吧。」綠間擋在高尾可以逃脫的方向前,出聲催促對方。

 

第一次走進高尾的病房,綠間在好奇成分居多的情況下,環顧了整間病房。偌大的病房裡擺著許多物品和家電,看得出來住在這裡的人攜帶很多物品進來,一旁的櫃子上還擺了不少有關於籃球的雜誌、DVD等等。

雖然私人物品佔據多數,但都被整理得井然有序,這讓綠間有些意外,畢竟就對方給自己的感覺來說,就算房間被弄得十分凌亂,也會是預料之中的事情。

凝視坐在床舖上的高尾,綠間轉過身向對方說明:「相信你應該已經知道了,我是你的主治醫生。」

「嗯,有聽巡房的護士提過。」高尾心虛的別開眼,回答對方的問題。

「那你應該知道,如果到處亂跑又讓自己病情更加嚴重的話,會給大家造成困擾吧?」聽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,綠間慣性地調整鼻樑上的眼鏡,目光沒有從高尾身上移開過。

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勇氣,高尾老老實實說出內心裡的想法。「真是不好意思吶,因為待在病房裡實在太無聊了。」

「就算很無聊也得忍耐,因為你是病人。」綠間嘆了口氣,沒好氣的提醒高尾自己目前的處境。

「嘛──綠間醫生,如果常常生氣可是會長皺紋的喔。」聞言,高尾不怕死的向對方提醒。

「我還會過來看你的,不要再隨便給我離開病房裡。」綠間最後決定放棄和對方溝通,瞟了對方最後一眼,離開病房內。

 

「呼──終於走了。」待病房門關上後,高尾鬆了口氣地往病床上一倒,將臉埋入柔軟的枕頭裡。

雖然有從護士口中聽過一些有關綠間的事情,例如對病人的要求十分嚴厲,不會為了誰開放特例等等的。但沒想到對方還真如同她所說一板一眼,那副眼鏡戴在他的身上,讓高尾想起電視劇場總是不茍言笑的教官,雖然沒有實際碰過,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?

不過,對方感覺是個挺有趣的人呢,綠間真太郎。

是第一個會把自己捉回病房裡的人。這麼說來,護士小姐還提到了,對方和自己同齡,就這點上還算是有某種程度的親切感。

 

「看來從明天開始會變得有趣些了啊。」高尾挪動身體、換了個姿勢躺在床上。

「『這一次』又會在醫院待多久呢?如果可以趕快出院就好了。」

高尾獨自喃喃自語的說。因為方才在走廊上奔跑的舉動,身體感到有些疲憊。

再睡一下就好了,再休息一下。如果,可以有更多的時間,還有一個健康的身體,自己的人生會不會完全不一樣呢?他總是這麼想著。

 

暖風吹進房內,窗簾因風吹而微微搖曳,窗外的櫻花樹因為強風而落在病房裡,高尾才注意到,春天已經逐漸走向尾聲。

──櫻花短暫的盛開著,那模樣非常美麗,每年只要到了這種時候他便覺得特別感傷。

 

 

 

 

第二章

 

將高尾和成捉回病房後,綠間陸續把剩餘的房間巡視完畢,抱著一堆無法推託的慰問品回到診療室裡。逐一放下手邊的東西,脫下白袍、眼鏡後坐躺在沙發上、疲憊的按揉著眉心。

「高尾、和成嗎。」思緒完全飄到遠方,綠間開始回想從護士那聽來,關於對方的一些事情。

 

高尾和成,二十四歲。因為心臟病的關係時常進出醫院,在醫院待得比較久的護士們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人存在。

因為是第一次接觸高尾的關係,所以特地向護士們詢問一些關於對方的事情。沒想到換來的答案幾乎都是:「高尾和成嗎?是個很調皮的、令人頭痛的人啊……」諸此之類的答案。

長期的檢查以及為了等待換心機會,住在醫院好幾個月甚至幾年對高尾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。明明是個和自己同齡的傢伙,卻遭遇到這種事情。

 

除此之外,曾經負責高尾病房的護士還抱怨的說:「高尾真的很頭痛啊,每次送藥或是要巡房老是會找不到人……非常的喜歡到處亂跑。」

護士的話讓綠間蹙起眉頭,愛亂跑這點實在非常的不好,難道高尾和成這個人還沒有認清自己身體很差的事實嗎?要是遇見本人一定要好好警惕他才行。

 

雖然抱怨的人很多,但其中也夾雜不少誇獎的話:「不過那孩子真的很堅強啊,如果換作是我大概也沒辦法像他這樣子吧……更何況還是充滿朝氣、笑口常開的樣子。」

這句話就連綠間也十分認同,儘管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,但是光想像身體是這種狀態,怎麼也無法忍受。

闔上眼,因為下午還有門診的關係,綠間決定休息一下。關上電燈之後,太陽光還是會從窗簾的縫隙裡溜出一道刺眼的光,綠間也疲憊的懶得起身調整了。

 

◆ ◆ ◆ ◆ ◆

 

高尾的病房在醫療大樓的正門口旁,可以清楚看見庭院至大門的所有景象。

對方的病房看起來有些雜亂,但基本上東西都有好好的歸類起來。打量了房間裡的物品,幾乎有一半被籃球的相關事物佔滿,籃球雜誌、DVD、剪報……等等。

視線的餘光瞥見置物櫃上一顆橙色的籃球,綠間將它拿起握在手中,發現籃球不只是外表看起來新,也幾乎沒有使用過幾次的跡象,頂多就是在地上運球所留下來的痕跡。

同時也在思考,高尾和成的身體是不可能打籃球的,因為心臟無法承受。對方大概總是用著非常羨慕的目光在注視著錄影帶或實況賽吧。

 

綠間幾週下來的觀察,高尾果然如同護士們所說,待在房裡的時間少的可憐,巡房大概有好幾次會撲了個空。雖說每天不斷提醒他巡房事宜之後,狀況有改善不少。

沒有看見對方時,他會從高尾的病房往窗外方向看去,大多就能夠從庭院裡快速找到對方的身影。因為他總是很吵,辨識度很高。

 

有時他會正好看見高尾打算溜出醫院買東西,連忙從病房窗口朝向對方的所在處大喊,要對方站在原地不準亂動,接著急忙地跑出房外,走到庭院外訓了很長一頓話,卻也沒轍的補了一句:「要買什麼?有順路就幫你帶──有順路才有,聽見了嗎?」

換來的卻是高尾捧腹大笑的反應,綠間下意識地蹙眉。

 

除了老往外跑的行徑,綠間還會看見高尾和年紀較小住院的孩子們嬉戲的模樣,明明已經是個二十四歲身體又不是很好的人,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愛玩。

猜拳、捉迷藏、翻花繩或是和小女孩一起串花圈樣樣都來,綠間倒是沒想過他和小孩的關係這麼好,甚至還會看見幾個小蘿蔔頭在房門外躊躇,不好意思敲門的模樣。

綠間偶爾會藉由巡房的名義,進入病房提醒高尾外面有些小孩在找他。

 

「並不是特地來和你說,只是他們聚集在走廊上會阻礙到其他人的關係。」

說起來,綠間倒是挺訝異某日因為外出的關係,正巧看見高尾和老一輩的長者坐在椅凳上有說有笑的模樣。

原來這傢伙除了涉足小孩,連老爺爺、老奶奶的也摻雜其中啊。真是不可以小看他的好人緣,不過說起來也住院很久了吧?所以比起自己,才能更懂得那些人的心思。

 

有時兩人也會有對上眼的情況發生,儘管綠間迅速收回視線,高尾卻還是會注意到。

朝氣蓬勃的完全看不出來像個病人一樣,坐在椅凳上的高尾朝向不遠處綠間的方向大喊:「呦呵──你好啊,綠間真太郎醫生!」

通常綠間不會給高尾太多回應,大多是微微領首或招手的回應。

高尾是個很奇妙的人,綠間一直這麼覺得。

 

◆ ◆ ◆ ◆ ◆

 

大多數的時間,綠間都待在診療室裡,因為喜歡安靜的辦公環境,況且也能增加效率,為此他還特別費勁心思弄了隔音設備。除了名為早晨占卜的廣播節目外,幾乎不會聽見其他聲音。綠間也不像其他醫生在休息時會放音樂來聽,比起音樂他更喜歡安靜的狀態。

公事處理的差不多時,他會替自己泡杯咖啡提神,這對身為醫生的自己來說是最好的提神工具。習慣站在通風良好的窗台前,注視窗外的一舉一動,微風多少能夠讓咖啡降溫的速度快些。

通常這時間會來醫院的人,不外乎就是求診、探病的家屬等等。

綠間半瞇著眼,似乎看見非常熟悉的人影正在走動。遠處便可瞧見在醫院大門附近,嘴巴唸唸有詞、悠閒的不知道在哼歌還是碎唸什麼,一手拿著食物往嘴裡塞咀嚼著的模樣,手腕上還掛著幾袋附近超市商標的袋子。

 

高尾走回醫院後正巧吹起一陣強風,櫻花樹梢上開始飄下無數的花瓣雨,其中幾片正好掉落在高尾的肩膀及食物上頭,他也因為難得的美景而停下腳步抬頭仰望。

 

「唔哇……」通常高尾只有待在病房或是透過房間的窗戶,才能夠看到櫻花盛開以及凋謝的景象,近距離接觸讓他感到非常新奇。

這樣呆站在原地,持續了好幾分鐘,高尾才終於看夠了將視線轉回前方,餘光裡卻和一抹綠對上了眼。

站在大門另一側窗台前的人,是自己的主治醫師,綠間真太郎。他現在,正臭著臉看著自己。

 

往診療室的窗口方向迅速走近,高尾站在窗台外、輕搖手中的袋子,向待在診療室裡不茍言笑的綠間詢問:「哟!綠間醫生,要不要也來一點?」

說完話後,高尾將袋子擺在窗台上支撐著,作勢翻找其中有沒有什麼可以分享的零食。

 

「我說……你到底有沒有身為一個病人的自覺?」綠間沒好氣的回應對方的話,一面調整著鼻樑上的眼鏡。

身為高尾和成的主治醫生,老實說真的很困擾,三不五時病房裡都找不到人,而且還老愛往外跑,盡是做一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,像是和小朋友忘我追逐的場面也是,是用兩隻手的手指都數不完的次數。

 

「嘛──綠間醫生就網開一面,別計較這點小事啦!」高尾從袋中取出一包剛上市的零食,因為好奇的成分買了不少包,仔細想想這也是個賭注,如果不對味的話那剩下的吃起來會很痛苦。

 

現在正是向對方展現友好的時機了!雖然眼前的人看起來就是不會吃零食的樣子,不過沒關係,把餅乾雙手奉上呼嚨的笑一下,之後馬上開溜就好了!

「這是新發售的零食,我就送你一包吧!不用和我客氣、來!」從塑膠袋中拿出零食往綠間手裡一塞,「那我就有事先走一步了!」高尾露出討好的笑容,話才剛說完,便迅速往醫療大樓的方向一溜煙地跑去。

 

正打算訓高尾一頓的綠間,手裡抱著硬是被塞入的零食袋,呆愣在窗台前。

「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溜得特別快。」上次因為撞見高尾正要偷溜出去畫面,綠間理所當然的訓了很長一段時間,之後演變成每次對方和自己對上眼時,總會不自覺心虛的撇開。

 

「如果還知道心虛就不要老是偷溜出去。」綠間單手撐著下巴,想起剛才高尾的反應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些。

 

總結──高尾和成,雖然是個很麻煩的傢伙,但其實也還挺有趣的。

是個不論和誰都非常友好的人,不論是照顧他的護士到老一輩的病患、甚至連年紀較小的孩子都是他的好朋友。扣除掉有時候愛翹掉巡房的時間跑去玩,或是沒有申請外出許可偷溜出去的情況以外,是個算配合的病患。就連這樣的自己,也像是被耍著玩一樣了。

 

 

綠間轉身,休息已足夠,他決定繼續埋首於資料堆裡。看著那疊特地去借回來看的資料,想要了解關於高尾以前在國外的治療是否有什麼差異性,緩和情況之後又採取什麼樣的治療……等等。

 

遠處的樹枝間前傳出微弱的蟬鳴聲,櫻花掉落的速度逐漸加快,季節已經慢慢地轉變至夏天。

──炎熱的夏季,已經悄悄來臨……在他、和他所不知道的情況下。

 

 《試閱結束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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