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埋於手心之中》

 

 

格瑞不喜歡甜食,但是他的口袋裡總是能翻出很多糖果,而金從來沒有特別去思考其中的理由。

「別人給」或者「剛好帶在身上」,是金唯一能想到的兩種可能性。

 

令金感到不可思議的不只有這點,每當自己開始眼冒金星──格瑞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,並往手心裡塞進一顆糖,好比像是他忘記吃早餐或是體育課跑完操場大量流汗之後。

有時候剛上完體育課感到頭昏腦脹時,就會被格瑞給強壓去保健室休息一上午。

 

「謝謝啦,格瑞──」

 

每回從格瑞手中收到糖果時,金都會將糖果拿起來打量一番,才依依不捨的將它吃掉,他會特意將最外層的塑膠包裝仔細攤平,小心地收進寶物箱裡。

 

格瑞送給他的糖果有牛奶,草莓、葡萄、橘子味的──其中自己最喜歡的是汽水糖!

伴隨糖果在口中融化傳來甜膩的味道,讓金不自覺捧著臉頰滿足地揚起嘴角。

 

 

說起金的寶物箱──那裡頭塞滿各式各樣的東西,有從小到陪伴他成長的回憶。

例如:父親第一次買給他的玩具,母親織的手套(雖然因為太小已經戴不下了),一百分的考試卷,姐姐送的生日禮物,住院時朋友寫的慰問卡片,中獎的冰棒棍……等。

 

認識格瑞以後,金特別為了他準備了第二個寶物箱──裡面裝著兩人認識截至至今為止,所有充滿紀念價值的物品。

 

其中有格瑞寫給他的第一封信,校外教學時在海邊撿來的貝殼,小學畢業典禮上別的胸花,據說當時為了爭奪格瑞的胸花還造成不小的騷動,而事主本人則是嫌麻煩所以把它送給自己。

寶物箱一角擺了罐空的牛奶瓶,那是金第一次知道格瑞喜歡喝牛奶時,因為好奇向對方要來的瓶子。

裡頭混雜著幾張老舊的合照,多數在拍照的時候,格瑞總擺著不太情願的表情,但金一點也不在意。

 

偶爾整理時還會找到些奇怪的東西,甚至有時候連金本人也忘記了被塞進去的理由。

 

 

冬天的早晨,金總是無法抵抗被窩溫暖的誘惑力。每當預設的鬧鐘盡責的在耳邊響起後,他才緩緩從棉被裡伸出半截手將它關掉,眼睛模糊地注視天花板發愣,過了會掀開一小角棉被想坐起身換下睡衣,卻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,再過幾分鐘他又迷迷糊糊睡了回去。

 

等到幾分鐘後,格瑞打開金房門就見到對方眉頭輕蹙,在床上縮得跟隻蝦子似的畫面。

 

對於金各種賴床行徑,格瑞早已司空見慣。他嘆了口氣後,一邊將掀開的棉被拉好,一邊將手背貼在對方額頭上,確認過體溫在正常範圍值才輕搖熟睡的人。「金,起床了。」

 

「……呼……」回應格瑞的只有微弱、平穩的呼吸聲。

 

「要遲到了,趕快起床。」金各種不為所動的反應,並沒有影響格瑞要將金叫醒的決定,他一把掀開棉被將熟睡的人拉起身,確定對方不會再倒下去後才鬆開手。

 

「趕快把衣服換上,小心別感冒了。」話說完後,格瑞將制服塞進金的手裡催促著。

 

「唔嗯……格瑞……早安。」金半睡半醒地打了個呵欠後揉了揉眼,試圖想讓視線能夠盡快聚焦,他朝著模糊的身影露出淺淺的笑。

 

格瑞掃了眼手腕上的錶後說:「你還有五分鐘可以換衣服。」

 

「啊……?什麼、我還沒準備好!」原先金還慢吞吞的在床上移動,聽見格瑞的話後他馬上跳了起來,慌張將睡衣脫下扔到一邊。當肌膚接觸到早晨的溫度後,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直發抖。

 

正當金忙碌的在床上蹦蹦跳跳換上制服同時,格瑞默默從衣櫃拿出一條圍巾,等到金穿上外套以後,才拿起圍巾順勢在對方脖子繞上兩圈並繫好。

 

「謝謝你啦──格瑞──」對於格瑞熟稔的動作早已習以為常,金在語尾拖著長音笑著說,並將半邊臉埋進圍巾裡。

 

格瑞挑了挑眉沒有太大的反應,他打開房門後向站在身後發愣的人說:「秋姐已經在樓下等了,走吧。」

 

「糟糕、等會姐姐又要唸我了……」金反射性抬頭瞥了眼牆壁上的時鐘,心中暗叫不妙,分神思考著該用什麼理由解釋。

 

接收到金投來的視線後,格瑞聳了聳肩代替回答,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。

 

下樓後,金與格瑞依序走進飯廳裡,拉開椅子坐下。

 

見到兩人後,秋轉身替格瑞倒了杯牛奶擺在對方眼前,笑盈盈地說:「格瑞,老是麻煩你了,多吃一點。」

 

「謝謝。」面對秋的熱情,格瑞只是輕輕點頭道謝後,默默地動筷子消化盤中的食物。

 

「欸……姐姐,妳怎麼講得好像我都在給格瑞添麻煩啊?」聞言,金停下手邊的動作,忍不住為自己抱屈起來。

 

「把東西吃完再說話。」見金一邊咀嚼食物,嘴巴一邊一張一合說話的模樣,讓格瑞忍不住皺起眉頭。

 

金沒多想又將一塊培根塞進嘴裡,他探頭向自家姐姐詢問:「喔……姐姐,我的牛奶在哪啊?」

 

秋看了眼安靜、端正地坐在一旁吃飯的格瑞,又看向一臉沒煩沒惱的弟弟後,忍不住搖頭嘆氣。

 

「你的是熱牛奶。」秋關上瓦斯爐的火,將隔水加熱的熱牛奶放在金面前。

 

「你們慢慢吃,學校那邊還有事要忙先出門了!」秋一邊脫下圍裙掛在椅背上、一邊向兩人交代,說完後拿起書包便匆忙地轉身離去。

 

匆忙的腳步聲伴隨大門關上的聲響傳進耳裡,金咬下最後一口吐司後小聲地嘀咕:「姐姐最近還真是忙碌呢……。」

 

「秋姐就快畢業了,會變忙也是理所當然。」見金吃得差不多,格瑞才緩緩站起身開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盤。

 

「這麼說也沒錯啦……再過幾年就換我跟格瑞畢業了,你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嗎?」等待格瑞收拾同時,金將雙手搭在後腦勺上喃喃地說。

 

「升學吧。」格瑞一手拿著海綿清洗碗盤,並分神地思考金拋來的問題。

 

「唔、紫堂他們也說會繼續升學,但不知道……會不會有大學願意收我呢……」聞言,金少見地皺起眉頭,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。

 

格瑞將洗好的碗盤擺放在置物架上,沒多想便回了句:「從現在開始認真就有可能。」

 

如果金能將偷懶的心思放在用功上,分數或許就不會落到這麼淒慘的地步,格瑞在心裡這麼想。

 

金忍不住伸了個懶腰,並將身體靠在椅背上噘著嘴說:「咦──學習好難呀──」

 

「那是因為你上課都心不在焉。」格瑞沒多想就接了句。

 

「不不,我一開始都是很認真在聽課的格瑞!只是……課本上實在太多字啦。」

 

金認真回想自己上課的情景,每當翻開課本認真盯著上頭的文字,再搭配上老師的講課,就像是某種強力催眠咒似的,讓他忍不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。

當然過不了一會兒,他就在老師氣憤的將課本捲成筒狀,用力打在腦袋瓜上的情況下醒了過來。

 

「那就是心不在焉。」格瑞將洗乾淨的碗盤收進置物架後,轉身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催促,「出門了。」

 

格瑞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錶,在心裡計算著兩人抵達學校的時間。

 

「啊……?好。」金懵了幾秒才意會過來,他急忙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書包,從廚房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到玄關前。

 

 


 

 

《雪之國》

 

 

沒有燈光照明的道路上,僅靠著微弱的車燈照亮四周,一輛摩托車在雪中奔馳著。

 

凜冽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,寒意侵肌刺骨,從腳底延伸至脊背,幾乎凍得男子連握緊控制方向的把手都有些困難。

 

這場暴風雪來得快又突然。

 

放眼望去平坦的路面已經被雪覆蓋,再加上路面濕滑,沒有更換輪胎的摩托車幾乎難以在雪地行駛。

暴風雪除了影響視野以外,也令他無法繼續仰賴摩托車行動。

如果再找不到能夠躲避風雪的地方……低溫、無遮蔽物且沒有足夠食物的情況下,肯定必死無疑。

 

男子停下摩托車後,發出長長的嘆息。

作為最後的安息之地來說,這片雪地似乎有些太過寬闊了。再者,凍死並不是個好選擇。

如果可以……他還是想以自然的方式老死。

 

男子擦拭起霧的護目鏡並仔細觀察四周,他半瞇著眼看向那一點微弱的光源靜靜地閃爍,在那裡似乎有座城市。

 

看來除了動身前往城市避雪外,他已經別無其他選擇。

 

老舊且頻率的引擎聲在耳邊環繞,在雪中行駛一段距離後,男子在城市邊境聳立的大門前停下,他取下安全帽及擋風用的護目鏡走下車。

 

 

登格魯平時除了特定節日外,鮮少會有旅行者、商團前來,何況還是在這樣險峻的暴風雪之中。

 

年輕的衛兵遠遠便瞧見,牽著摩托車在雪地行走的男人,他離開崗位小跑步向前關切問:「您好,旅行者先生,請問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?」

 

「作為躲避大雪、補充糧食和水,我想申請入國。」男子將摩托車停妥後,伸手拍落滿身的白雪,冷靜沉著地道出目的。

 

聞言,看守城門的衛兵點頭表示理解,他拉低帽沿禮貌性的向男子說:「好的,請您出示證件。」

 

男子停頓了一會,才從口袋取出被紅色皮革包覆住的本子遞上。

 

年輕的衛兵接過本子,仔細一看封面上印有精緻的金色花紋圖樣,與曾經見過的身分證明似乎有些不同,但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封面太久,迅速地翻開核對資料確認後,沒一會兒就將一連串入境手續處理完畢。

最後一個步驟,衛兵拿起通行證的印章在全新一頁蓋上。

 

「這樣就沒問題了。」年輕的衛兵仰起臉向旅行者露出和善的笑容,他將證件仔細闔上後轉交給一旁等待的男子,並開口補充:「根據您的申請,旅行者先生,您可以在登格魯停留的時間為三個月。」

 

「平時我都待在這兒看守城門,有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,祝您一切順利,旅行者先生。」

 

「謝謝。」男子接過本子並將它收回口袋裡,他向年輕的衛兵微微頷首後,轉身乘上摩托車。

 

發動引擎的瞬間,眼前高聳的大門也同時開啟。

 

視線轉移同時,男子餘光瞥見佇立在大雪之中、身形單薄的少年。

少年脖頸繫著一條大紅色的圍巾隨風搖曳,一頭璀璨的金髮在雪白之中特別顯眼,更別提那雙如天空般湛藍清澈的眼眸。

 

「…………人?」

 

男子並非相信幽靈的存在,而是在大雪之中出現人影是件相當具有違和感的事,在大門關閉同時他反射性停下車察看。

 

他將摩托車熄火後停妥,然而方才看見少年的地方,現在已經不見任何人蹤影,只剩下遍地的白雪。

 

倏地,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──

 

「您好,旅行者先生。」

 

男子反射性的將手伸向腰間位置,卻又覺得不大對勁的收回手了,愣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:「……你好。」

 

少年先是伸手揉了揉在寒風中被吹得滿臉通紅的雙頰,嘴巴一張一合地似乎小聲嘀咕些什麼。

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遍少年,視線停留佇立在積雪中的雙腳後吐了口氣,確信眼前人並非幽靈之後,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自己為數不多的想像力。

 

注意到了身旁人的視線後,少年這才打住搓手取暖的動作,仰起臉來露出大大的笑容:「旅行者先生,您好!」

 

為了不被當成奇怪的人,少年急忙開口解釋。他歪著頭撓了撓沾滿白雪的頭髮,並簡單介紹自己:「啊……、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,我的名字叫金!」

 

「我從小就在登格魯長大,在這裡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,如果旅行者先生正在煩惱住宿的地方,我可以為你推薦便宜又不錯的旅館!」

 

「……那就麻煩你了。」男子多少也能聽出男孩話裡的期盼,而情況正如對方所說,自己的確在苦惱住宿的地方。

 

沒有遭受預期的拒絕,讓金心裡也多了點信心,他雙手合十忍不住投以期待的目光詢問:「不過作為報酬,我明天也能來找你嗎?」

 

「果然不是平白無故來幫忙帶路的啊。」男人在心裡這麼想著。

雖然多少有猜到一點,不過仔細想想……光是一個孩子站在大雪中這點,本身就是件相當可疑的事了。

 

「嗯。」少年怎麼看也不像為了金錢利益而向人索取報酬,男子頓了頓幾秒後回答。

 

得到同意後,金滿意地點了點頭,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,眉頭微微蹙起:「對了,你不覺得『旅行者先生』……這個名字太長了嗎?念起來多饒舌啊!」

 

「格瑞,我的名字。」沒有太多反應,男子簡短的回答。

 

「格瑞、格瑞……唔嗯,好!」

 

看著少年認真覆誦自己名字、嘴裡振振有詞的模樣,那畫面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,格瑞難以闡述心中這股奇妙的感覺。

 

又過了一會也不見眼前人消停,格瑞才忍不住出聲打斷對方:「旅館,可以帶我去了吧。」

 

這時格瑞忍不住在心裡嘲笑起稍早前不切實際的猜測,雖然自己見過許多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現象,但怎麼說世上都不可能有所謂幽靈的存在,更何況……這麼吵鬧的幽靈大概也是前所未見。

 

「當然、當然!」為了趕在對方反悔以前,金拼命地點頭回應,並伸手指向燈火通明的街道,「往這邊徒步大約五分鐘就到了,但是現在下著大雪……我們可能要繞點路。」

 

「繞路?為什麼?」聽完金所說的話,格瑞露出相當不解的表情。

 

照著金的描述,既然與街道距離如此接近,實在沒有繞路的必要,這反而是在浪費時間。

 

被這麼一問,讓金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,他雙唇微張、欲言又止地,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,沉默了好一會才解釋:「像這種下著暴風雪的日子,在登格魯很容易發生雪崩,畢竟安全第一嘛……。」

 

「知道了,請你帶路吧。」格瑞沒有繼續追問下去,他點頭表示明白。

 

在各個國家四處旅行期間,格瑞見過各式各樣的人,在那之中有十惡不赦的壞人,也有扶弱濟貧、受到百姓敬仰的一國之首。

自小生長環境使然,讓他不自覺會去觀察他人的一舉一動,而他的直覺向來一直很準,拜此所賜旅行途中一路上還算順遂。不過也得屏除掉幾次小小的突發事件。

 

金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過,格瑞並沒有看漏。

或許任何一個人,都有著承載無數傷痛的過去──不論是自己,亦是眼前的少年。

 

 

在大雪之中,格瑞緊握住摩托車的把手,雙腳踩著沉重的步伐跟在金的身後行走。

 

寒冷、飢餓讓他對時間的觀念變得相當淡薄,只覺得一段路程走得十分艱困,兩人離開堆滿積雪的森林後,暴風雪終於減弱不少,同時他也看見城鎮的街道。

 

「前面就是旅館了。」走在前面的金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,咧起大大的笑容指向不遠處亮著燈光的房子。

 

「你……」

 

正當格瑞思考該怎麼向眼前的少年道謝時,對方先打斷了自己說到一半的話。

 

金作勢乾咳兩聲,臉上的表情瞬間認真了幾分,他在旅館門前站定身並敞開雙手:「現在說雖然有點太晚了,不過歡迎你來到登格魯──格瑞!」

 

「平時大家都會盛情歡迎到來的旅行者喔──但今天遇上暴風雪所以街上才沒什麼人,不過不要緊,這可不是還有我嗎!」見格瑞臉上困惑的表情,金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。

 

「那麼、明天見啦,格瑞!」

 

直到格瑞躺在旅館柔軟的床鋪進入夢鄉以前,少年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盤旋不去。

 

這是格瑞抵達登格魯的第一個夜晚──

 

 


 

 

《暖心》

 

 

期末將至,為了課堂上的分組報告,格瑞正專注坐在電腦前將資料做最後的彙整,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來回輕敲。

 

喀噠、喀噠──鍵盤頻率的敲擊聲在房裡斷斷續續響起。

 

入夜之後零下低溫讓人不得不多加件外套,但此刻暖氣正盡責運作的屋裡卻無比溫暖,更別提那個穿著單薄睡衣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熟睡的少年。

 

格瑞停下手邊的動作,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,有些疲憊地闔上眼休息、並擰了擰眉心的位置。

 

儘管年級不同,邁入期末後格瑞和金兩人都為了不掛科而忙得不可開交。但不知為什麼,金總是能擠出時間來偷閒,例如:熬夜打遊戲,沉浸在科幻及推理影集裡而廢寢忘食……等。

 

 

稍早前才和報告經過一番纏鬥的金,正硬撐著幾乎快要闔上的眼皮,兩手抓著遊戲機趴在沙發上叨念著什麼。

 

格瑞轉身用餘光瞥了眼沙發上的人後開口:「你先睡吧,我這還要一會。」

 

聞言金擺了擺手,臉上的表情特別真誠地說:「不、不,我怎麼能夠拋下格瑞同志一個人先睡,我肯定要等你的!」

 

然而──半個小時前還信誓旦旦這麼說的人,現在早已躺在沙發上沉沉睡去,遊戲機也因為太久沒操控而進入休眠模式,不一會兒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。

 

格瑞離開電腦桌前,拿了條絨被走近沙發前替金蓋上,注視熟睡的人好一會後才嘆了口氣:「……這不是睡著了嗎。」

 

細細想想若不是睡著的情況下,格瑞怎麼也不覺得金會這麼安分。

 

倏地,熟睡的人眉頭微微皺起後開口:「呼、已經吃不下啦……格瑞……」

 

「笨蛋。」還以為自己的動作驚醒了對方,格瑞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聆聽,金的夢話讓他頓時愣了一下,卻又忍不住感到好笑。

 

目光從金的身上移開之後,格瑞抬頭看了眼懸掛在牆上的木製鳥形掛鐘,指針正指向一點的位置,他決定回頭趕快將剩下的報告解決掉。

 

 

滴答、滴答──木製擺鐘指針移動混雜著鍵盤敲擊聲傳入耳裡。

 

半睡半醒間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,打了個呵欠後揉了揉眼睛。

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,尚未聚焦的視線模糊地能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,以及蓋在身上的棉被。

 

「糟糕,結果還是睡著了……。」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,金扒了扒睡亂的頭髮小聲嘀咕。

 

時間指向兩點鐘的位置,見格瑞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,金也不好意思出聲。

突然間腦內閃過一個想法,金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,為了不打擾到格瑞,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。

 

夜裡的空氣透著涼意,離開充斥暖氣的房間後,金被門外的低溫給凍得直哆嗦。

 

光著腳踩在木質地板上,讓金不自覺地踮起腳尖並加快步調行走,途中他不時來回搓了搓手臂忍不住嘀咕:「唉唷,房裡跟門外的溫差也太大了吧……」

 

金摸黑將廚房的電燈打開後,從冰箱拿出牛奶準備將它隔水加熱。

關上冰箱門前,餘光正巧掃過門邊的包裝盒,金突然停下動作後忍不住大聲驚呼:「哎、這不是上週我怎麼找不到的巧克力嗎!」

 

慢半拍地注意到說話音量似乎過大,金連忙伸手摀住了嘴並緊張地看向門外。

幾秒鐘的時間過去,廚房裡除了正在隔水加熱鍋裡的咕嘟水聲以外,沒有預期中的腳步聲出現,這讓金才鬆了口氣。

 

「嚇死我了……。」

 

注意力又轉回加熱的水鍋上,金將雙手交疊放在身後,百無聊賴地在廚房來回踱步。

 

格瑞身為學生會的成員之一,期末週以來除了作業纏身外,空檔還得處理學生會相關事宜,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。這也讓生活作息向來正常規律的格瑞,臉上少見地出現黑眼圈。

 

在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計畫相當簡單,身為格瑞兒時玩伴也是貼心戀人的自己,在這種時刻更要做點什麼才是!

比如說──在格瑞專注趕著報告,既疲憊又寒冷的夜裡送上一杯冒著煙的熱牛奶。

這個計畫實在是太完美了!金忍不住在心理誇讚起自己的聰明才智。

 

等待時間總是漫長的,短短幾分鐘將水煮沸的程序讓金覺得無趣極了。然而在這種情況下,肚子卻很不識相地咕嚕作響,金摸了摸肚子沉默了一會,要不了幾秒鐘的時間,金就在廚房櫃子裡四處翻找零食。

 

 

幾分鐘過後,金將冒著煙的牛奶分別倒入兩人的馬克杯裡,臨走前不忘將好不容易挖出的零食包夾在腰間。

 

「嘶……冬天真的是到了啊……」金忍著想跑進房裡的念頭,小心翼翼端著兩杯熱牛奶,步履蹣跚地在走廊行走著。

 

等到走回房門前,金將身體伏在門邊,艱難地伸出手指轉動門把並輕輕推開,他從門縫探出半顆腦袋瓜來,偷偷觀察屋內的情況。

 

然而木門被推開來的聲響讓格瑞停住了動作,他側身循著聲音的源頭看了過去。

 

「喲,格瑞!」

 

格瑞目光投向那名手裡拿著冒出白煙的馬克杯,咧著嘴露出白皙而整齊的牙齒,傻乎乎地笑著並向自己打招呼的人。

 

「怎麼回事?」仔細打量過金一眼後,格瑞忍不住嘆息。

 

「嘿嘿……還能有啥,我特地幫你弄了杯熱牛奶!」要是金有多餘的手,肯定會不自覺地伸手扒了扒睡亂的頭髮,他分神的在心中想著並噘起嘴來,一臉無辜地說。

 

格瑞沒看漏掉金另外一隻手裡的杯子,那是他們當初搬進新租處時,一起在大賣場買下的造型對杯,還有那包被仔細扣在腰間的零食袋。

 

被格瑞盯著猛瞧,不由得有些心虛地乾笑了幾聲,之後便沒了下文。

 

「看起來我倒比較像是順便的那個。」格瑞挑了挑眉,語氣淡漠地回答。

 

見狀,金大步地走進房裡並將牛奶一把塞進格瑞手中,有些不滿地鼓起小臉:「我覺得格瑞該先誇獎幫你熱牛奶的我才是!」

 

下秒金相當自動的走向沙發,隨手將腰間的零食包甩在坐墊、一屁股坐下,準備把手伸向零食包拆開前──

 

格瑞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,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出聲提醒「房間裡禁止零食。」

 

格瑞用眼神示意,讓金看向張貼在牆壁,用紅筆圈起來特別註明的條例。

 

第○○條:房間裡禁止一切飲食。

為了防止金賴皮情況發生,格瑞還要求對方在紙邊簽上名字,這也是文字旁能看見金歪七扭八簽名的原因。

 

「哎呀……」聞言,金不由得又心虛了起來,他若無其事地放下零食包又接著說:「這個我知道,不過格瑞……肚子這麼餓叫人怎麼睡啊!」

 

「就是那個啥……啊!不是常有人說要吃飽了才能打仗嗎?」

 

「……這是兩回事,況且你也不是要去打仗。」這下格瑞連吐槽的力氣都沒了,他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
 

金根本搞錯了原意,睡覺和打仗完全是兩回事,若是真的有戰爭……肯定也是金和他的胃、睡意的一場打混戰吧。格瑞在心裡這麼想。

 

最初格瑞還能容忍金抱著零食、飲料跑進房間,窩在電腦前看電影的行為。

 

基本上家事都是由格瑞負責,畢竟他的同居人時常造成越幫越忙情況,倒不如讓他安靜的待在原地別動更好。

 


 

 

《早晨與你相遇》

 

 

當裁判高舉比賽發令槍的瞬間,所有選手做出起跑前的預備姿勢、並豎起耳朵仔細傾聽,就連觀眾也忍不住屏氣凝神,專注地看向站在起跑線上的選手。

 

下秒畫面瞬間從高處急轉直下,等到回過神來、金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跑道上,左右兩側選手背心都是自己沒見過的。

隨著裁判從一側走出站定位置,在熱身的參賽者紛紛停下動作,周圍的氣氛全在一瞬間被改變了,儘管思緒還陷入混亂當中,金還是有樣學樣的做出起跑準備。

伴隨信號槍響發出,眾人邁開腳步一窩蜂地湧上前。

 

「哎、等等別推……啊……!」

 

在一陣推擠爭搶賽道後,全部的選手擠成一團,身子忽然一個踉蹌便往前一撲,正當金準備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瞬間……

 

嗶、嗶嗶──嗶嗶──

 

「哇──啊──」伴隨震耳欲聾的鬧鐘鈴聲響起,在驚醒的瞬間金順勢從床邊滾落至地面,他反射性伸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腦袋瓜嘀咕:「嚇死我了,原來是夢……」

 

正當金鬆了口氣後,他呆坐在地愣了好一會兒,才伸長手將鬧鈴關上,慢動作地爬上床。

 

窗外的景色仍是一片漆黑──

 

早晨四點鐘,當整個世界還沉浸在夢鄉、太陽還沒升起時,是金的起床時間。

這個時間段一般人都還在熟睡,若不是刻意設定鬧鐘的緣故,自己肯定也還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吧……畢竟這項習慣是這幾年刻意養成的。

金打了個長長個呵欠後並伸了個懶腰,為了能夠盡快打起精神來,他舉起雙手用力的在臉頰拍了幾下,便起身前往廁所盥洗。

 

時值寒冬,當手指接觸到水龍頭流出水的瞬間,一陣寒意從指尖瞬間傳來,金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。

 

「嘶──冷死人啦──」避免吵醒仍在熟睡中的姐姐,金說話時刻意壓低了音量。為了盡快結束這項痛苦的程序,他捧起冰水使勁地在臉上快速拍打,加快清洗臉部的動作。

 

冬日晨間的盥洗,每回都像面臨一場世界大戰似的。

 

回到房間後,金將睡衣換下並迅速穿上適合跑步的衣著,考慮到清晨低溫他刻意多加了件衣服才出門。

 

金坐在玄關台階上換鞋,穿上慢跑鞋並仔細將鞋帶重新繫好,取出行動撥放器的耳機戴上、調整好音量及夾線位置,便站起身將運動外套的拉鍊提至領口位置。

 

為了避免運動傷害的發生,金會在家門前做完肢體伸展及暖身操才出發。

 

「嘿咻、呼……呼……今天也是冷得要命啊……」金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錶確認時間,一邊調整呼吸後慢慢起跑。

 

最早進行晨間慢跑時,金沒有所謂固定的慢跑路線,只是一昧繞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跑著。

 

仔細想想,金認為自己並不足以稱為積極進取的人,至少在他和好友凱莉及紫堂幻,提起這項計畫時被凱莉毫不留情地取笑了一番。

 

「喲──本小姐這是有沒有聽錯,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」見金興沖沖地說著他遠大的計畫,凱莉冷哼了一聲後搖了搖頭回應,說話一點也不客氣,「就你這個每天踩著死線,趕在老師進教室前一分鐘坐上位置的人,居然想要每天早起晨跑?」

 

凱莉嘴裡還叼著棒棒糖,用手指著金的鼻子說道:「沒門,我賭你撐不過一個月。」

 

「呃……金怎麼突然開始晨跑,是因為要訓練體力嗎?」身為金好友的紫堂幻,他沒辦法像凱莉那般不留情地往金臉上澆桶冷水,但心裡也覺得依照對方的個性,大概很快就會感到無聊而放棄。

 

老實說就連金都覺得有點不敢置信,但如今卻維持每天早起晨跑這項習慣,也已經邁入了第三年。

 

姐姐對於自己找到熱衷事物也表示支持,至少她不用每天煩惱該怎麼叫醒賴床弟弟這件事情。

為此金每天都認真記下晨跑所需時間、公里數……等。

 

晨跑的路線,從家裡出發開始沿著街道、公園一路跑向堤防邊──約莫五公里的路程。

 

所以當被紫堂幻問起:「為什麼會開始晨跑?」,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畢竟那之中真正的理由,有更多的是私心。

 

 

其實金每天早起、堅持晨跑的理由很簡單,比如說──為了見到某個人。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理由,驅使著自己。

 

忽地,一陣頻率的腳步聲,由遠至近傳來。

 

銀髮的少年快速地從身旁經過,他熟練地從包裡將報紙一一塞入信箱裡,配送動作正確且毫不拖泥帶水。

 

不一會兒的時間,對方的身影已經從金視野所及範圍內消失。

 

金愣愣地望著銀髮少年消失的方向好一會,隨即往反方向邁開步伐並握緊雙拳:「好……我也得繼續努力了!」

 

 

【試閱結束】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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